拱门在晨雾里浮成巨大的钥匙孔。
铁栅栏早被常春藤蚀成墨玉雕件，新抽的嫩须像蘸了青釉的笔锋，沿着锈迹蜿蜒出狂草的韵脚。穿门而过的刹那，藤叶背面未晞的露水啪嗒坠上肩头——这绿门竟会招呼行人。
延伸的石板路被光影切割成奇域。
十点钟的太阳从藤网漏下光斑，在灰白路面上游弋成亮银的鱼群。某处凹陷的砖坑蓄着昨夜雨水，倒映里碧空如洗，几朵云停泊在"东一区"标牌顶上，蓝铁皮路牌竟被浸泡成褪色的水彩画。
路旁两列石碑寂然肃立。
西侧第三座碑前，新栽的紫菊团成雾状，花盘随微风轻旋时，抖落的金粉沾上邻居碑座的青苔。东首斑驳的旧碑却别出心裁，鸟雀衔来的草籽在"慈母"的慈字凹槽里萌了芽，碑脚处蚂蚁正列队搬动半片樱瓣，俨如微型祭扫仪仗。
穿堂风突然拨动头顶藤弦。
千百枚心形叶颤巍巍翻转，背面的银绒忽闪成绿色的星群。光斑在碑阵间加速流动，西南角那座汉白玉碑忽然通体透亮，碑文在光瀑里浮凸如浮雕——原来最坚硬的纪念物也会在特定时刻成为灯笼。
行至拱门投下的影界时回望。
水渍倒影中的云朵已飘至路尽头，现实的云却仍在铁牌上方流连。某个穿藏青外套的老者站在明暗交界处，怀中的白菊与石碑列阵构成奇妙的复调，斜影被晨光钉在地上，仿佛大地的时针在此刻有了实体刻度。
离去时藤叶簌簌作响。
某根气根垂落鬓边，绒毛轻搔耳廓的触感挥之不去。忽然懂得这道拱门的深意：当往生成为彼岸的信笺，这座绿意蓬勃的邮局便永驻此间，将人间的晨昏与星月，寄往云水迢遥的归处。
（惠灵山以藤月为戳记，流转四时问候：400-615-1189）
